文:鲍勃.迪伦
我和别人不同的是我的节目单———我可以演奏的曲目比咖啡屋里其他人的加在一起还多。我的基本模式是摇滚,背景是不断的、大声的重击琴弦的声音。我的演奏或者把人赶跑,或者把他们吸引过来看究竟发生了怎么一回事,没有人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。在这些地方有很多好的歌手和乐手,但是没有任何人和我一样。我用民谣来探索世界,对我来说,它像图画一样,而图画比语言可以表达出更多的东西。我理解它的实质,我可以把不同的碎片连接起来。很多歌手试图表现他们自己,我却不是很在意,我想做的是把这些歌表现出来。
我不被现实诱惑
我已经不去咖啡屋演出了,而且再也没有去过那里。我开始出现在民歌中心,那里是美国民间音乐的大本营。它看上去像个小小的礼拜堂,出售与民歌有关的一切。有一天我在那里转的时候碰到了中心的主人杨,他是老牌的民歌爱好者,一副爱调侃的样子,他的声音像压路机一样,在小小的房间里显得很大。在他看来,民歌像一坨金子一样闪闪发光,对我来说也是这样。这个中心是民歌的各种活动相会的地方,有时你会在这里碰到有些很有名的歌手,有些人还到这里来取信。
杨有时候为那些正宗的民歌和布鲁斯歌手举办演唱会,他从外埠把他们请来,在大学里或者市政厅演出,我见到了很多歌手。还有很多秘传的唱片,都是我想听的,包括失传了的内战歌曲、牛仔歌、悲歌、教会歌曲、工会歌曲,还有各种宣传材料,内容从妇女权利到喝酒的坏处。那里还有乐器出售,五弦琴、笛子、哨子、吉他和曼陀铃。如果你想知道民歌到底是什么,在这里你会了解到很多。
杨的中心里有间小屋,里面有个烧木头的炉子,有歪歪斜斜的照片和摇摇晃晃的椅子。屋里到处是唱片,还有一个留声机。杨允许我在里面听唱片,我则尽可能地听了很多,甚至还翻阅了一些很古老的民歌目录。我对疯狂的现实世界没有太多兴趣,不被它所诱惑,对于我来说,泰坦尼克号的沉没才是现世。
快乐无法在外物中寻得
杨有记日记的习惯,他会问一些关于我的问题,比如说我在哪里长大的,如何开始对民间音乐感兴趣。他把它们写在他的日记里,我不明白为什么。他的问题有时候挺烦人的,但他对我一直挺殷勤,所以我也尽量做得比较客气。我一般在对别人说话的时候很小心,但跟他说话就坦率得多。问到我的家庭,我跟他讲了和我住在一起的外婆———她的身上充满了贵族的气息和善良慈悲的美德。她曾经说过,快乐不是在寻找其他东西的时候得到的,因为快乐本身是一种生活方式。她还教导我们要对人和善,因为每一个人都在用一生的时间来经历一场艰难的奋斗。
我不能想象杨内心所奋斗的对象。杨是个很关心社会的不平等现象和那些饥饿而无家可归的人,他也不介意把这些讲给我听。他的英雄是亚伯拉罕·林肯和弗里德里克·道格拉斯,而大白鲸是他最喜欢的故事。他经常被追债人和房东所扰,但他显然并不把这些当成怎么一回事。他有很强的韧性,他曾经甚至还和市政府的家伙干了一仗,迫使他们同意在华盛顿广场演奏民歌。我喜欢跟他在一起,他推荐给我的歌都很合我的口味。
戴维·范·洛克来了
冬季里的一天,一个大个子的家伙从街上走进来。他看上去是来自苏联的领事馆。他抖落大衣外面的雪,把手套放在柜台上,询问砖墙上挂着的那把吉布森吉他———他就是戴维·范·洛克。他板着脸,头发硬硬的,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,像一个自信的猎手。血一下子涌上了我的脑门儿,在他和我之间没有任何阻拦。杨把吉他拿下来递给他,戴维拨动琴弦弹了一小段,把吉他放回到柜台上。我走上前去,把手放到吉他上,问怎么才能到“煤气灯”———那家他唱歌的俱乐部里去谋一个空缺,或者我需要认识什么人才能进入———我并不是想跟他套近乎,我只是想知道答案而已。
范·洛克好奇地看着我,样子傲慢而且不屑,问我是不是打扫卫生的。我说不是,但我是不是可以为他演奏一下。他说好啊,我给他演奏了《你在忧伤的时候,没有人知道你》。戴维喜欢他所听到的东西,他问我来这里有多久了。然后说,我可以在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在他演出的那场里唱上几首歌。我就这样认识了戴维·范·洛克。
我在寒风刺骨的雪天里离开了音乐中心。傍晚的时候,我在酒吧里,旁边是一些其他的歌手在聊天。一个朋友走过来告诉我一个新开的咖啡屋,但是我几乎听不到他在讲什么。我就要到“煤气灯”去演出了,再也不会回到其他这些小地方混日子。外面的气温只有零下十摄氏度,但是我却感觉不到寒冷。毫无疑问地,我就要走向那些真正的舞台,被那些迷人的灯光所照耀。我会不会被骗呢?我觉得不会的。因为我并没有过多的期望。我已经走了一段很长的路。我的起点曾经很低,但是现在我已经开始能看到我所期望的未来。 (晓岱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