激情与灵性的不能兼备，应该是国内摇滚乐手的最大缺憾。但是，在一片慵懒升平之中，我们也能隐约看到个别勘谨的身影，开拓着新声。李延亮，这个有着六年军龄的不安份的文艺兵，在8O年代末便在战士们面前噪响失真；到了1997年，他已经独自在家创作制作了自己的吉他专辑样带，他正以鲜活的个人音乐理念悄然赶超那些大名鼎鼎的前辈。

“超载的理想”

李延亮首先是作为“超载”乐队主音吉他手而出名的。超载乐队首张专辑《超载》自发行以来备受各界关注，而在众多评说背后，无可非议的是该专辑所蕴含的巨大的能量、新颖的风格、丰富的创意与高超的技巧。专辑的台湾制作人颜仲坤称赞李延亮为“亚洲最出色的吉他手”。
(以下L为李延莫，J为记者)
　L：《超载》是我付出心血最多的，它有三、四年的积累。(其中的技巧表达是最多的，我在别人专辑中担任配器使用的也许只有它的十分之一。
　J：一般都认为，它是一张“重金属”专辑。
　L：但其中技法并不局限于“重金属”，我认为它是中国硬式摇滚的典范，就吉他演奏而言，传统重金属触弦别狠，颗粒感强，而我们有些特别躁的开放型弹法。“荒原因兽”就很有特点：它的律动感特别好，制作人说我们开创了一种“动感金属”新风格。“爱的火焰”新颖的动感，它的动机是我无意中弹出的，而高旗第一次试唱就是最后录成的旋律。另外，许多歌调式转换很复杂，但又不露痕迹。另一方面，专辑也不乏保守的东西。我们认为中国还没有一张纯粹的重金属专辑，所以就在“破碎”、“1999”这些作品中表现了传统的重金属技法，触弦制音的手法比较多。
　J：近两年你有较多的个人音乐事务，你是如何看待超载乐队在心中的位置的?
　L：“超载”是我的理想。我们是一个集体。它是我们最重要的事业。我和高旗在很多方面，如音乐喜奸和音乐语言表达方面都能达成共识。在理念方面也一 样，他的歌词不是罗列生活细节的那种，我觉得特别酷，词与旋律的结合也非常好。
　J：在《超载》中，你是如何表达自我的?
　L：我特喜欢其中的“寂寞”和“感受”。“寂寞”比较沉重。以错综复杂的拍子表达内心的痛苦挣扎。进入高潮时突然有一个低回的吉他 SOLO，我特喜欢。它编了有一年才成形，最后在录音室里把灯关了，独自弹了几十遍才完成。“感受”的吉他部分有许多 SOLO，其实都是在不停对你说他的痛苦和美好…… 　

追逐灵感

李延亮在近年参与编配演奏的音乐专辑是如此之多，以至于被乐评称为“公用乐手”。其中，许巍的《在别处》和的张楚新专辑无疑是乐坛中最与众不同的新声，李延亮在其中担纲了重要角色。
　L：许巍是进棚前两周才找到我的，那时我们还不认识。录音前我只知道一些歌的基本结构、和声。我想，在棚里调出的好音色会刺激我的灵感，出来一些想法，许巍的专辑就录得很感性。
　J：何为“感性”、“理性”的区分?
　L：《超载)是通过了许多次排练。进棚时8O％的内容都固定了，很理性。而许巍专辑中有相当部分是即兴的，比如“路的尽头”，他的吉他riff(套子)很简单，我觉得太平淡，就琢磨了一种“滚珍珠”的弹法，音乐一下就活起来了——这是录音时才想出来的。还有，专辑中许多 SOLO都是即兴的，如“水妖”后半部飘着的 SOLO就是一次弹成录完的。这种东西要弹第二遍肯定就不一样了，瞬时的灵感就应抓住它。有的曲子结尾的噪音回授也是在录音时我自然地觉得应该有了，就把吉他对准音箱——在此之前谁也没打算这么干。“在别处”这首歌，我听了小样特喜欢，觉得可以在音色上做些文章。最后录音只用了两个音色就完成了：后半部失真特狠，前半部只用了Marshall音箱上很小的失真。
　J：你在创作上是否考虑许巍作品的内容?
　L：我最后拿着了磁带才仔细看词，当时就知道和声。不过至少得知道歌名，这样就能饯到大致感觉。他录音时有假唱，无意中也能听至到几个词。
　J：你对与张楚的合作有何体验?
　L：在帮张楚录音前我也根本不认识他，设说过一句话，他以前的东西我也不太喜欢。许巍也是个喜欢重金属的吉他手，我们很容易沟通，但我和张楚就花了许多时间去进行思想沟通。比如，他来我家聊天，听听我给别人的录音看看他的反应。张楚的排练形式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。首先，他是诗人、歌手，对各种乐器的功能不是特了解。一般都是他说，今天咱排这首吧！先拿把木吉他唱一遍，然后，这世界怎么怎么的……讲个故事，然后我们就开始排。许巍的歌已经有许多构成了，而张楚的只有旋律。我们先走贝司与鼓的律动，再往上加吉他，最后出来的东西是我们都没想到的，特放松，特开阔，这也是我们相互促成的。
　J：录张楚的专辑是不是也很感性?
　L：有一些感性。比如在排“卑鄙小人”时，他唱，我们跟着，我找出了一个旋律，第二遍就把它固定一下，然后又玩出一个 riff。当时这歌叫“又来了”，我的灵感也是“又来了”。录完后大家都认为这首歌是最放松的。还有一首“第三次世界大战”是大脑里的那种动荡，我想 起了电子游戏的音乐。就当作动机弹了出来(注：该曲即“动物园”）。而另一方面，我的感性是在他的理性控制之下的。排练完后我有了五成的把握，但进棚后，我们的沟通也特别困难。张楚是读书人，他的语言表达和别人不一样。要是许巍说：“亮子，我需要一个噪一点，酷一点的”，我马上就能找到感觉。但张楚说什么?——“你这个吉他要特别肯定的……“让我很不理解，所以老是绕圈子、走弯路，最后才恍然大悟。不过，我也能影响他。比如，我们常一起探讨。我说张超你的歌为什么就只能用箱琴不能加失真?结果就有了一些非常噪但他也能接受的歌。通过合作，他觉得音乐可以特别开阔了。在录音期间的小演出中，我们把“蚂蚁蚂蚁”改成了失真和哇音，这也是在找共识点。结果在器乐录完之后，他据此把自己的大部分原唱都改了。
　J：你在为别人配乐时是否也考虑自己的风格?
　L：总的来说我的工作是帮助别人完善，为他们服务。在录音室我都没想，象张楚的录音，我当初就没想到会做成这样。如果说许巍专辑中的“在别处”和“路的尽头”很与众不同，那可能确实反映了我个人的喜好，比如 Smashing Pumpkings。

无言的歌唱

虽然还只是位年轻吉他手，李延亮却已完成了个人专辑的筹奋工作，据称这将是中国首张个人现代吉他音乐专辑。
　L：我管它叫《秘密们的聚会》——一个很中性的名字，让人猜不透其中内容。有人认为它力度不够，但我认为自己并不象人们所想象的那样，仅局限于一个“重金属”吉他手。我希望能展示全方位的吉他艺术。
　J：何谓“全方位”?
　L：简单地说。用各种琴声展现吉他的魅力。在这里面有尼龙弦古典吉他、钢弦木吉他、俄罗斯三角琴、失真电吉他、还有 MlDI吉他——我曾很讨厌音色模拟，但现在也希望用吉他来弹些键盘、笛子之类的音色。看那些来京的外国吉他手很厉害——“弹得多快啊！”我觉得音乐不能只追求技巧，而应该更人性一些。我希望它能表达我自己无言的东西，表达自我、表达人性，比如我的性格，我为人处世的态度。打个比方，我可以用跳动的节奏，激情的 SOLS表达我对生命的热爱；用尼龙弦吉他表达我冷静的一面和孤寂的心灵；用柔和失真的双 SOLS来表现我的滴苦；用Techno来表达我年轻的心灵……
　J：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位置的?我们和国外吉他手在技术、设备上相差太远了。他们从小就练，而我们十几岁才拿着琴，二十多了才有失真效果器。要是今晚演出把琴摔了那就意味着明天没得使。在国内我算是“第二代”摇滚乐手，但我是一个不断追逐新想法的入——当你不听新音乐、不接受新事物时，你就老了，会被淘汰。现在北京吉他手中有思想、会思考的不多。光苦练是不行的，你必须认识到，吉他是你的声音，是帮你说话的。不一非要弹得多快，简单的旋律，能够弹得有感情，能感染和打动人就很好了。我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思想型吉他手，抛开技巧，达到心手呼应的境界。

超载乐队的新专辑的完成——它以更新颖的音效和更强的律动感给我们带来起舞般的轻快。而李延亮已经成形的个性吉他音乐，不仅将向我们展示这一最具时代感的乐器那海阔天空、变幻无穷的魅力，更是一位吉他手那丰富而奇妙的内心意象的坦诚表露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选自《音像世界》1998-5-34　　　　返回